【叶王】傀儡师（7）
（7）虚实
王杰希被呛得半死。
像是火焰烧进喉咙，辛辣直刺泪腺。叶修无辜地坐在他身旁抽烟，听着他仿佛想说什么却根本止不住剧烈的咳嗽，不由自主地感叹：“还真的从没抽过啊……”
“无法理解你们这些老烟枪。”王杰希狼狈地擦眼泪，胸口总算适应了刺激缓过了呼吸，他问他，“你吐干净了吗？”
什么意思，等着继续吗？
叶修看着他，眼神暧昧擦过他的薄唇，纵然是带着愠色锁着眉头，他这次没有低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目光对视就再也错不开，沉默的静对，暧昧浑然天成。
轻轻探身靠近，呼吸烫上了脸，错开鼻尖，他们从轻啄重新开始。
纵然心跳加速，他们互相触碰的唇都是凉的，无论是换上新义体的叶修，还是面无血色的王杰希，没有热度，没有温度，没有焚身欲火。
也许是混淆了情绪吧，这想要彼此靠近的冲动，大概不过是蚀骨恐惧中想要抓住同伴的本能，就像是救命稻草，至少叶修是这么想的，于是在浅尝的吮吸中，他退开了。
“你混乱了。”叶修想要抚摸他的脸，“你突然分不清现实的真伪，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等你清醒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然而这个行为似乎激怒了王杰希，他抗拒地错开了叶修的手。
“你是在耍我吗？”先发制人的是叶修，抽身而去的还是叶修，被来回牵制令他恼火。
“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我不想看你们任何人步我后尘。”叶修的微笑带着遗憾，目光深处激宕，“可是我控制不住想要卷入你，你从最初夺目的样子磨掉笑容和个性，扛起越来越重的责任，不争不求地竭力去维护这面墙，唯有你，我没法看着最用力的你被利用，我没法让他们辜负你。”
空气冻结，寂静的沉默像刺眼的空白，叶修听到王杰希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什么，混乱的明明是你。
夜晚的风已经开始凉了，叶修靠在移动工作站外抽烟。
他想起很久以前特侦六处的大家在一起调侃义体一夜情的可能性，所有人都认为拥有最优自我调控的义体会更理智，只有张新杰提出了反对意见。
“一个科学的身体系统如果遇到优秀的人，并且触发心理软当产生共鸣释放多巴胺，判断对方不容错失时，会立刻分泌肾上腺素让人因为兴奋而变得大胆冲动，并且降低5羟色胺水平令人无法忍受地付诸行动，以最早的时机和最大的概率抓住机会。”
他说完至少十秒的冷场之后，他身边的韩文清默默地坐得离他远了点。
叶修笑了笑，那是最好的年代，大家即将各自奔前程，站在分道扬镳的路口，彼此祝愿在未来的年华里熠熠生辉。
那时他想，能让义体顷刻判断不容错失而付诸行动的对象，必定要足够强大而淡泊，正直且坚强。然而什么样的心理软当能够触发，却在这么久以后，他仿佛有些理解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盔甲吧。
但是他依然恨着义体，如果这是最优身体反应的标配，是不是任何电子脑换上这义体都会做同样的举动；那真正的自己呢，在哪里，会怎样？
也许他是对的，是自己混乱了，就算可以自如地运用义体，自我的感觉，大概永远地消失了。
他看着包荣兴一路来到面前问他，我的大恩人还在里面吗？
叶修踩灭了烟头，他说他带着他小弟去医院了，同时他忿忿地说，明明是我救的你，你却叫他恩人？
王杰希把证物糊在当地公安脸上并怒斥。当地战况胶着却没有向特侦六处特工寻求帮助直到被中央查水表，不管他们是想隐瞒什么，这种视大众安危于不顾的态度令他无法容忍，尤其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反正有民间黑客组织保护大家。
但是当他提起系统开发剽窃时，眼前各位互相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们立刻解释，这已经被辟谣了，是有人蹭事件热度散布谣言混淆视听，已经被清理好了，不要相信一派胡言。当他提出进一步调查时，当地负责人委婉地提醒，这已超过了他的职责范围，不要越权。
破译和追踪的工作终于开始有秩进行，乔一帆协助解码时被问起是否也被那个神秘组织据说是叶秋家人的大神帮助过，看着王杰希按兵不动的态度，他谨慎地含糊道，我刚来，也不太清楚是谁。
夏末的风还未褪去暖意，王杰希一个人坐在湖边，手上的绷带很厚重，医院说他的手伤比乔一帆的头部严重得多，好在尚未伤及神经。天很晴，酒精蓝的水面倒映着亭台和拱桥，如诗的景色映不进他的眼里。
经过久久沉思，他向喻文州发出了机密频率的通感邀请。
出乎意料地很快被通过了。
“他们说的没错啊。”喻文州的口吻一如既往的温润，“我们是制暴和反恐的，责任是追捕犯人和打击犯罪，是非正谬不是我们该管的，我们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
没有异议，在这之前王杰希也是一直这么相信着的。
“可这不再是我不该管就可以无视的，这不仅是一个人一件事被抹杀的问题，而是相信的东西被倾覆了。”王杰希郑重其事，“叶秋被封杀是因为挑战了当权者的公信，如果我们所能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是被人决定的，接受的思想是被导向的，墙就不是公正的，我们就未必是正义的。”
“如果你从根本怀疑是非，这是很复杂的命题。”喻文州微笑着，语言却犀利，“你如何判断叶修所言是真的，你所见到的是叶秋本人，而不是传闻中控制叶秋身体的傀儡师，为了从中央瓦解我们，而特地来挑拨你的呢；你又如何判断我是真的喻文州，而不是控制了我的电子脑的傀儡师，正在借用我的意识对你洗脑呢。”
王杰希不动声色：“我有我的办法。”
“但你的认知建立在外界传递的信息之上，别人叫你王杰希，叫你中尉，叫你队长，叫你大眼，你感知并接受信息，形成认知，改造为世界；那么如果周围传递的信息都是虚假的呢，姓名是假的，军衔是假的，特侦六处是假的，身体是假的，你的正义是假的，墙是假的，傀儡师是假的，你又根据什么来确认自我？一夜之间世界颠倒了，你的经历和荣耀属于一个死人，你的名字变了，成了一个没有肉体和过去的别人，你还是不是你，你如何断定真正的你是谁？”
这一次，王杰希没有再马上应答，道理谁都懂，伤害从来都难以跨越，脑海中叶修的目光那么冰凉。
“如果你有任何一个问题无法作答，就不能贸然断言，直到找到正确答案。”喻文州从容地说，“抽茧剥丝很难，也需要很久，这是移动根基的大事，真相可能很可悲，我们可能是作恶的，可如果因为正义使然而被人当枪使，岂不是无谓的。”
王杰希的眼中映着湖心的粼粼微光。
“有时候现实是可悲的，比现实更可悲的是生活在假象里。”他对喻文州说，“如果墙真的如叶秋所质疑那样，那么叶秋死了，你沉默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认为自己胜利了，然后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今后路会更难走，将来会更可悲。历史书里那么多人用尸体和人头撑起真理，叶秋成为第一个血祭，是正义使然的无谓牺牲吗？没有人站出来，我可能会一辈子不知情地作恶，在繁荣盛世的梦里睡到死。我们都亏欠他。”
“可是中尉，叶秋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牺牲永远是我们最需要避免的。”喻文州语重心长，“我也在为真理而战啊，只是笑到最后的人往往不牺牲自己的利益，他们需要有人铲除障碍，并帮他们背尽骂名，所以总有人不停地歌颂贡献者，传达牺牲自己照亮别人是种荣耀，让那些心怀理想和热血的英雄，从各取所需的冷漠社会用牺牲维持公道和平衡，然后他们坐享其成。”
王杰希淡淡地笑，他说我知道那句话，成熟的人为了理想卑贱地活着，不成熟的人为了理想高尚地赴死。
“中尉要怎么做，仍然取决于你基于自己认知的判断，还是那句话，需要商量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直都在的。”喻文州笑道，“不过我们都很担心你，因为你身上散发着殉道的气场。”
王杰希嘴角一撇，他说你这么有想象力，怎么不去写小说。
叶修在陈果的网吧追查伪装，一级一级地反向入侵跳板监听链接。网吧是个实施电子犯罪的好地方，用完弃，易逃离，难追踪，自从他找出遥控战车的袭击方式和网游有关，他已经不分昼夜地待在这里很久了。
移动工作台提示有来客，叶修从监控看到了车门口的王杰希。他的移动工作台并不容易找到，时常以各种移动小吃车的形态随机出没，迷彩和投影伪装做得很花哨。
叶修遥控打开了门并起身过去，几天不联系也不接受通感邀请，原来他也会闹情绪。
王杰希坐在工作台专注眼前的代码，并不看推门而入的叶修，他说你太松懈了，让人这么容易接近你在墙上挖的后门，你就不怕我是傀儡师或者来查水表的。
这话听起来别有用心，叶修不动声色地把门反锁住，他问你难道今天是来砸场子的？
“这个后门搭的完美，难怪你肆无忌惮地用叶修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秀存在感，就算有人怀疑叶秋没死或者你对墙构成威胁，上传到系统就会自动无视，让以墙的标准为判断基准的公安永远无法追捕你，并且你实时获取墙的更新。”王杰希嘴角轻挑，这是那天晚上的成果。
“是啊，你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报告你在这里遇见我，他们又找不到我。”叶修开始点烟，“我就是喜欢看他们视我为眼中钉却又干不掉我样子。”
“现在的你太符合各种对傀儡师的构想。”王杰希转过头，“如果墙需要一个傀儡师作为敌人，总有一天，你就会作为完美的人选成为傀儡师。”
叶修笑道，难道不已经是了吗，战争，专政，很多不都是找一个完美的敌人为借口开始的。
他还没说完，王杰希的枪口对准了他。
“那我是不是现在就有理由怀疑，你是挖了墙角企图瓦解特侦六处操纵网络的傀儡师？”
叶修叼着烟，举起了双手。
“当然，特侦六处本来就是要追捕傀儡师的，如果我迟早会成为傀儡师和你站在对立面，你现在抓我并不早。”叶修的烟从嘴里掉了出来，“但你真的知道你抓的是谁吗？”
要么是用叶修身份伪装的傀儡师，要么是用叶修身份伪装的叶秋。王杰希并不含糊，他把枪放了下来，把一副手铐甩在了桌面上。
“老规矩，Hide&Seek，败者吃尘。”
（待续）
发一章过渡一下调个情lo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