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傀儡师（19）
（19）使命
手机的任务推送将王杰希从噩梦中唤醒。
他正躺在家中的大床上，关闭通感期间手机重新成为了形影不离的联系工具，刑审以来他已经习惯于身陷噩梦，按时去见心理医生，障碍都在逐渐克服，他只是不喜欢心理医生要求他描述噩梦的内容，也不喜欢医生断定他起诉高层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并坚持疏导他。
推送的是个简单任务，和谐医院疑似发生倒卖器官和电子脑装置的事件，最初大家以为会是绑架和掠夺器官的黑市大案，调查初步确认不过是医院工作人员私下贩卖义体化手术中被遗弃的器官而已。
有人拼命寻找器官填补肉体，有人拼命舍弃器官置换容器，总有人走在不同的路上。他起身去浴室，手心的伤口愈合得不算顺利，但不影响握枪就好。有多久没回过家他记不得，桌椅都落了灰尘，家具和物品的摆放他竟然都不熟悉，仿佛是不属于他的地方，而变得陌生的环境，又岂止是自己的家。
他路过书房时停了停，而后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是个没有窗的小房间，沙发床上赫然摆放着一个叶修模样的义体，逼真得一如其本人正在此熟睡。
最初叶修把这东西寄送到王杰希的家，说放一个义体可以随时云同步过来活动，使得王杰希不得不跑回来签收，投递无数网红超模义体的快递员一副看变圝态的眼神，俨然把他当成了那种购买义体当充圝气圝娃圝娃的大叔，这甚至让王杰希庆幸叶修暂且没有启用女性义体的打算，至少没有投寄一个什么小猫猫之类的网红女圝体过来。
他俯下圝身去摸义体的脸，手臂的肌肉，温暖柔韧的质感和真正的人一样。进行过电子脑剥离手术的人都可以移植进这样的义体活动，甚至开始挑战非人的外形，色相肉体和网络ID一样变得再无识别意义；而叶修深知被排查的危险依然执拗地用自己相貌的义体，坚持不义体化的王杰希是懂得的，那是他们自我的一部分，虚实难辨和趋同的年代，比起被人认出来，更可怕的是不再有人认得自己。
“还没摸够吗。”
叶修的义体突然开口，王杰希触电般抽回了手，他的反应令叶修忍俊不禁：“有什么难为情的，你每次摸，我都知道。”
王杰希脸一黑，说得好像他经常摸似的。
“这是什么，云系统？”
“你是说同时用好几个义体过不同生活那种？那是AI系统跟用户谈恋爱的科幻小说，我本尊只能在一个义体上线。”
“我明白了，无论有多少个通感的义体同时被摸，你都只能选一个摸回去那种？”
“……能不用这么重口的类比吗。”
“有什么难为情的，都是成年人什么play不能玩。”
叶修对这种对嘲讽不依不饶反击的倔强饶有兴趣。
“你说的对，什么play玩不了，多少个通感的义体我都能同时摸回去，控制没有意识的傀儡很容易，但意识只有一个，跟一万人互摸也只能和一个人谈恋爱。你这么聪明，自己分辨区别吧。”
说着，他坐起了身，贴近他的脸，很浅的亲吻，简单的双圝唇相贴，没有吮圝吸和深入，只是轻轻的触碰，一瞬的柔软和温暖。
短暂的相向沉默，几乎听得到心跳，身体发热，相拥的冲动跳跃于指尖。王杰希嘴角轻挑，风圝波以来，许久不露褪去锋芒的微笑。
“这就算恋爱？我还以为是公务期间叫性服务的程度。”
“噢，那请指教什么才不算是炮友？”
王杰希不假思索：“被一万个人同时摸，打回去9999个，摸回去1个。”
叶修拖着下巴看着他收拾床，陌生得仿佛在别人家中。
“你不在意这谣言我还在意呢，把我当成什么了。”
王杰希不以为然：“公务的休息时间跟男人睡觉又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排异和道德高点早在校园暴力的年纪就见怪不怪了。”
“你一身扛逼供扛压力的本事，总不是为了对付校园暴力或者内耗准备的。”
“往好处想落到敌人手里更糟，他们可不会好心到把侵犯都做成虚拟。”他重新坐回叶修面前，“我只是觉得很无谓，就像你所经历的苦难，连地狱都见过，却并没有成全什么。”
沉默片刻，叶修最终一笑，敌人是谁，打败傀儡师就会风平浪静吗，傀儡师诞生前的天下太平吗？最难打败的从来都不是力量，地狱一直都在人的心里，善恶的彼岸无处不滋生。
他微笑着歪头：“没有什么努力是无谓的。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只要还在靠近着，苦难就是有意义的。”
两个人相向凝望，那个时候王杰希有着倾诉的冲动，他想要的是扶正叶秋的倒影，他可以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颠倒地球攻占整个哈勃体积；但是那却可以无关万人中唯独回应一人，无关爱情。
那样的目光叶修懂得，他们从发圝生圝关圝系至今不过一个月，常人都还在热恋期，荷尔蒙冲昏头脑就可以因一个人去死；然而为之付出生命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世界大战文艺复兴，疯狂追求身外之物的年代，想要什么追寻什么，尊严和爱情，能做到什么舍弃什么，理想和代价，到头来都是自我和灵魂的战争。
那绝不仅仅是一句为了你，人间路短儿女情长，他们只是在彼此所追寻的更好的未来中不可或缺。
说不出口的决心，难以措辞的誓言，就在这沉默中后门从通感向叶修传达了消息，王杰希的手机推送响起。叶修同步了他的手机，仿佛很匆忙，他说，烟瘾犯了，闪人去抽个烟，如果摸圝我我没摸回来别着急。
王杰希摸来手机看了眼：“我有任务，没空占你便宜。”
“C级任务你就不必去了吧。”
“是说我会抢队员的成长机会？”
他的话令叶修摇头，那些诽谤和羞辱不会干扰他，但是斥责他霸占资源和害战队走下坡路，是真的伤人，轻易想象得出他彻夜对着控诉冥思的模样。
“让年轻人多适应没有你做靠山的情况有好处。”
王杰希默许，多听不同的声音也好，最初适应没有叶秋做靠山的世界就很艰难，但哪怕天塌，想要独当一面总要去学会擎天，想要做好队长，他还有很多要跟叶修去学。
叶修的义体重新倒了回去，一如先前熟睡的状态。真是便利，活在云端，来去天涯海角不过须臾，意识和载体的剥离，惊人的运用和进化。这是传说中傀儡师最厉害的地方，却当真有人实现了，杀掉他的身体没有杀死他，却让他变得更加强大，那让王杰希更加确信，憧憬而追随着他，从来都不会动摇。
王杰希在高处遥望战队作业，习惯了站在电子脑干扰最低的地方，一个月不通感不战斗，他的身体快要生锈了。
没有他指挥的队伍有条不紊地作战，倒卖器官的嫌疑人很快就被堵在了死角，马上人赃俱获。置身事外旁观更容易看到可以改进的地方，队员们都有着进步空间，自己荣耀都已在身后了，而他们的辉煌还在前方。
放心了任务才去在意叶修的突然离开，那显然不是去抽烟，知道他很忙，也有很多人想要引出他，终究危机四伏。休息期间六处发生了很多变化，领导都在往东南新区跑，几个精英都被集结过去支援，新的总队长提名一事并无意外，他翻看六处推送的全国任务，被最新一条震惊了。
一条南方S+++的已读任务，违禁武器，出岛网络屏蔽，僵持的海关难民事件突然爆发，港湾已然烧成火海。
正发生在他离家之前，叶修同步读去了这条推送，有意不让他看到。
而负责信息反恐的六处领队……喻文州，一个人？
王杰希二话不说开启了通感，电流灌进许久不接通的端口，尖锐的疼痛，通感邀请迟迟没有被接收，分明不是喻文州的作风。S级任务必须由分队队长指挥，每递增一个难度皆需队长级别的超级特工支援。这种级别的任务即使他们全体精英特工出动也并不游刃有余，却偏偏在黄少天被集结到东南时毫无征兆地发生，换做任何人都只能感叹一句下下签，但唯独不会是喻文州，他不可能无所准备，正如最初的指挥塔事件，不可能。
叶修会去瞒他只会有一个理由，墙系统，再次出手了。
通感的连接姗姗来迟，喻文州语调泰然：“抱歉中尉，稍微有点忙，应接不暇见谅了。”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无恙便是好消息，王杰希已穿挂好装备，“我赶过去有点远，在我到之前别挂了。”
“不要太低估蓝雨和特侦六处了，战况还不至于需要相隔最远的基地做支援啊。”
“被低估的是我，连你都接连抽死亡签，就是在挑战我的认知，我还不至于认为这种可能性也符合你的回归分析。”
通感中感应得到喻文州自若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是听得懂的。身为队长就要肩负抽死亡签的使命，就像叶秋那样，我们迟早都会有这一天，所以你明知有诈，就更不应该来。”
“我不是来争论的，你也阻止不了我。”王杰希跳上轻甲开始调试，数千公里会耗上几个小时，这将又是一场消耗战。无论是叶秋还是他们，只要不完全受支配就总是碍眼的，如果这是一张必须自投的罗网，他不会再让叶修一个人扛起重任和危机。
“中尉，你最近的经历我也有所耳闻，现在更是印证了我的担心，你在走殉道的路。有句你自己的话还给你，请你出发前三思。”战火中喻文州的通感不再清晰，“不屈者难渡人世，予正直者以安眠。”
这是最初叶修的话，他才是最应该去三思的人，他是这场几乎掀翻特侦六处的电子革命中，最顽强的不屈者，看着他，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却就在王杰希调试之时，微草的全员频道突然通感，任务更新。
黑S级任务，追查贩卖器官时意外捕捉到疑似攻击墙基地的脉冲，危机级别飙升。
那个时候王杰希震惊了。
S级任务队长务必参战，而黑色代表着，事态紧急，必要之时会采取与敌方同归于尽的作战。
这是他的下下签，无独有偶，他们迟早都会有这一天，而这一天就是今天。
他知道那种危机的情况，一如即将发射的核弹，一如当年跳进焚化通道的叶秋用身体去堵毒气泄露口。
当然早就做好遇到这种情况的准备，但那绝对不是尚未作战就先被预知牺牲。
他尚在军队时曾听人说，遇到黑色任务又不想死就逃吧，没有人会在生死未卜的战前就告诉大家可能会有人死，徒然扰乱军心，除非是已知的，这种允许向己方开圝枪的作战，意义从来都不在击毙敌人，而是赐死。
而今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老兵的恐惧，明白了叶秋接到死刑宣判书时的心情，明白了终会有战神杀场不败却死于己方斩杀。
那一刻他站在首都的高楼，阴霾的天空下，满目璀璨和荒凉，失去温度的双手，指缝间是带着凛冽的风。那些螳圝臂圝挡圝车般的抗争，都不是为了成就什么，而是他还相信，相信能够为了一个更好的人间还能做到什么，亦或者这个人间不会辜负他们的心血。
可人世间终究不会事事都如人意的。他的目光狠狠地坚定如铁，如果这就是肩负的使命，那么义不容辞。
通感全队，没有准备时间，立即作战，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然后，特别为这一次任务向每一个人下达命令，活下去。”
“队长！”
身后传来了高英杰的喊声，他回过头去，从机甲驾驶舱跳出的高英杰一脸愕然。他的瞳中，映入的王杰希面无血色，目光仿佛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如此令人惶恐的景象。早看到队长亲临现场就想来说话，突如其来的危机，诡异的命令，令他愈加不安地觉得，哪怕是紧急任务，有些话非说不可。
“队长，发生了什么，让我们帮你分担好吗？”高英杰握着拳，“我遇到很多人跟我说要成熟，要世故点实际点，而队长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不会去劝人磨平棱角，深知险恶也不摧眉折腰的人。我想要成为队长的这样的人，请队长也让我们看到你肩负的东西好吗？”
王杰希遥望着他，果然是太用力了，是自己错了，遮住了他们的视野，绊住了脚步。多好的队伍，坚韧，上进，前途无量，怎么会走下坡路呢；如果可以，多想再带领他们一段日子，和他们一起成长。
最后相信一次，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这生命再无价值，那就用最后的重量压住倾斜的天平；如果抗争需要图腾，正义需要象征，前进需要牺牲，如果倾覆世界一定要献血祭，那么我不介意从我开始。
王杰希嘴角扬起了弧度，眩晕的视野里，熟悉的面容在风中变得遥远而模糊。
“英杰，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
（待续）
先不要打作者，停更这么久真是抱歉>_< 上次以为最多2章就会结束，以最初的速度就是一个周末的时间，结果大概是快要完结想表达的东西还很多，一下子觉得难写了起来，虽然老王的flag被圝插得像刺猬一样，但老叶也把系统bug埋得到处都是了，以毒攻毒，请不要对我失去信心呀lol
谢谢每位还记得这文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