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傀儡师（6）
（6）唐柔
一辆房车比警车更早来到他们身边，包荣兴冲下来就惊呆了：“噢我的天，老大你怎么又把身体搞坏了，很贵的呀，老板又要发火了。”
同时冲下来的还有唐柔，想要去搀扶倒在一旁的乔一帆，但看到王杰希时迟疑了。
“你们见过的，王杰希，和黄少天一起那天，你差点被他袭胸。”叶修朝两人眨眼睛。
王杰希想起了那晚险些被捕的女孩子，而唐柔警觉地盯着王杰希：“带上他没问题吗？”
“自己人。”被包荣兴架起身体的叶修疼得龇牙咧嘴。
房车里面遍布仪器和显示屏，唐柔帮忙为乔一帆检测了脑部伤害，确认并无大碍，她看着王杰希血肉模糊的手，她说我帮你吧。
展开手掌令她直皱眉，切割之深几乎看得到骨头，她小心翼翼地挑出异物，消毒水接触伤口立刻引起了肌肉收缩，这是血肉之躯对刺激和痛苦最本能诚实的反应，只是去想象这种疼痛就让她很难受。
“你们是因为叶修加入这个黑客组织的吗？”王杰希的话语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唐柔反应了一下，“我们吗，我们根本不是什么组织，也不是为了谁，我们只是想要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
这也正是特侦六处的每一个人想要做到的，至少王杰希是这么想的。
“那是我们的事。”
“如果你们有作为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唐柔冷冷地说，“叶修不是差点被你们杀了吗。在遥控武装袭圝击行人时，我朋友的网吧被当做窝点和背锅的拿去邀功，救我们的是叶修不是你们，你们首先去做的根本不是救人，是逃避责任和息事宁人。”
“……是吗。”
王杰希想要反驳，至少为现在的他和他的微草，六处和曾经的叶秋，这些用生命去战斗的人辩解，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反驳呢，看过开发公司大楼里的情况他就清楚，之前胶着迟迟无法解决的状态根本不是因为难以攻打，而是因为想要隐瞒什么而互相牵制。
“那，叶修提过他为什么被杀吗？”
唐柔谨慎地为他的手心上着药，创面处理本该有着很残忍的疼痛，但是对方一声呻圝吟都没有，她迟疑了片刻，和有些事情相比，肉体的创伤总会算不了什么。
“叶修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可惜我没有他那么好心。”唐柔轻叹，“你还记得外交大臣事件中的1021号文件吗，这个数字，是叶修用一个被害的朋友的生日所命名的，记载了电子脑硬化症的欺诈丑闻，叶修的朋友，叶修本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你们仍然用墙封圝锁镇圝压着真相，即使是这一次外交大臣的间谍，也本打算将此事带出墙公布于世的……”
“但是被我们阻止了……”
王杰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说出这样的话了，如果叶修迟迟不想对他讲出真相是因为太残酷，那么叶修实在是太温柔了。
就在这时，换好义体的叶修喊住了唐柔，意示她不要再说下去。
唐柔仔细地为手心缠着绷带，她说，我们不想和政圝府有冲突，我们只是想要做原本应该去做的事，不是被政治家用来当枪，而是保护我们自己和身边的人。
看着唐柔离开，叶修习惯性点烟，即使换一个义体，他抽烟的动作依然是老样子。
“我们的妹子心直口快，不必全信，她也只是知道一部分。”
叶修说着，看着王杰希的脸，他的脸色实在差极了，苍白毫无血色，真希望只是因为疼痛而已。
“一部分……”王杰希默默地重复。
他知道电子脑硬化症风圝波，硬化症是电子脑维护中的绝症，只能靠微型机械疗法延续生命，几年前一种疗效显著的疫圝苗问世，却很快就被以各种不达标的理由喊停，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制药失败实验而已。当时一个名叫苏沐秋的年轻人提出质疑，因为这种药在批准清单上可查，并有未公布的大批获救患者，话题并没有存在很久，就在苏沐秋车祸身亡之后散了热度。
“苏沐橙也在你这边吧。”
叶修无意隐瞒，他只是觉得，讲出来太残忍。
“是的，是她帮我收的尸，并且找人保住了我的电子脑。”
范围太小了，能在这种情况下保住电子脑的人屈指可数。
“张新杰？”
叶修摇摇头：“我还没有惊动老韩那边啊。”
“方士谦。”王杰希脑海中浮现始终对自己带着微妙情绪直到离开微草的副队长，他问叶修，“还有谁，六处，或者离开的六处的。”
叶修想了一会儿：“比如魏琛？”
王杰希总算明白，叶秋之死，几乎拔起了整个特侦六处的根基，太多人被其牵连卷入其间，又有太多深不见底的隐情。他用质问的目光盯着叶修：“是不是全世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苏沐橙的哥哥因为调查疫圝苗而被杀，你因为调查苏沐秋之死而被灭口，喻文州因为调查你的死亡而被袭圝击，然后消息被封圝锁，相关人物被解决，等到热度散去，新的话题和焦点出现，这些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被遗忘，我就是为粉饰这种太平盛世而工作的？”
叶修没有回答，他只是坐在他身边，让他在难以承受的信息量轰炸中身边有人而不孤独。
“微型机械疗法对电子脑硬化症的疗效很差，但每年政圝府能够从中获取巨额利润，疫圝苗会断财路，因此不能见光，却又因为疫圝苗有效，很多高层都在使用。”叶修抽着烟，用平淡的口气说着，“最初我只是很生气，如果我们搭建和保护的防火墙是保护人的墙，为什么会用来封圝锁消息，疫圝苗的问世，苏沐秋的死，全都被刻意地屏蔽了。然而当我说出墙难道是独圝裁，傀儡师大概根本不存在的气话时，我从高层的眼里，看到了我的死刑。”
他笑了笑，目光掠过目瞪口呆的王杰希，他的口吻维持着平静，哪怕心中激宕着怒火。
房车适时停了下来，叶修留在建筑前的车也被回收了，大家一起下车前包荣兴问王杰希要不要一起，王杰希猜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竟然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需要回答。
“我在这里陪一帆。”他说着，望着最里面尚未苏醒的乔一帆，他还要联系警方，让他们保护好现场。此刻的他并不想见到六处曾经共事的战友，他们都已察觉问题他却一无所知，他根本不知该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们。
叶修下车前，久久凝望着他蹙眉沉思的模样，真可怜啊，和当年调查苏沐秋死亡真相时的自己一模一样，这种信仰，梦想，骄傲，全都被践踏的样子，犹如镜中的自己。
叶修被陈果狠狠骂了一顿，义体本就贵重，还要不停地量身定制叶修的样貌，她说我从支援你以来就一直在倒贴钱，不要以为我们都愿意拿命支持你，你就可以视金钱为粪土把我们当化粪池了。
挨完了骂总算可以再领一包烟，叶修心满意足地忘记耳旁风。移动工作站还亮着灯，叶修不擅于开导谈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然而想起当年的自己那种憋屈又无从宣泄的情绪，如果放着不管，就像手术中途把人剖开晾在手术台，让人半死不活，他于心不忍。
移动工作站里的王杰希手中攥着一张黑桃A，正在看从开发公司取出的硬盘中的备份，那张扑克牌令叶修想起那年庆功宴上以新人身份表演魔术的王杰希，那双夺目睥睨的眼睛，明亮地映着星辰和世界，他说不想错过精彩就不要眨眼睛，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黑桃A变成了红心。
叶修默默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仅仅一个晚上，那样明亮的眼睛单纯不再。
“哟……你居然还在工作。”
王杰希说他需要找东西填满脑袋才不会胡思乱想。
“这大概是在惩罚我工作不走心，从来不分是非青红皂白就领任务吧。”
叶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这就叫胡思乱想。他带他离开工作台，他说至少先把你腿上的伤口处理了好吗。
如诸多人所夸奖，王杰希的腿好看，笔直修长，皮肤白圝皙紧致，肌肉柔韧的质感从视觉一直传递到指尖。叶修为他消毒上药，他说你这腿还能让我们调侃好几年。
“那你们可真是重口味。”王杰希对于相貌的吐槽无论褒贬都无动于衷。
“开发公司的证物有什么头绪吗？”
“程序里充满了自创变量，伪装和嵌套，是有意识地用难以维护的语言编码。”王杰希说，“开发公司最后自己也无法维护，证明不是为了不被外包维护而设计的，这不是他们自己开发的，很有可能是偷的。”
叶修笑了笑，他说我们这些人，还是一个人一天就单刷一群人几个月也刷不过的副本，算是宝刀未老吧。
他告诉王杰希，在这之前有程序员控诉被偷窃成果，后来被压下去了，所有网络上有关的东西都被屏蔽删除了，所有发声都消失了。
“我们都在保险柜看到了行贿记录，这是一条利益链，牵扯到政圝府和军火，因此被偷窃成果的程序员被查了水表，打圝压，禁言，最终爆发。如果开发公司不能维护程序但有人可以，那么能够远程遥控袭圝击的人，才是这个系统真正的开发者。”
王杰希淡淡地笑，他说我明白了，如果我不去看这个驱动，我这一趟只是把程序员抓起来维持社会稳定而已，受害人变成恐怖分子，被剽窃成果的事永远都不再会有人知道。
他自嘲的语气如此明显，以至于叶修不忍心抬头看他的表情。
“叶修，你当时是怎么接受现实的？”
“刚被救回来时经常很害怕，周围的事物会不会都是编造的，认知是不是都是虚假的，那面墙是不是傀儡师用来奴役我们的。”叶修把他腿上的绷带打紧，“也许只是我多想了，我根本证明不了这种恐怖的设想，也还没能完全跨过心里的坎；但至少，如果墙用来维圝稳的作用多于保护，这面墙里面还是需要你们六处，还有我这样的人来保护大家的。”
他为他包扎好伤口，然后点烟。
“后悔吗？”火光映着叶修的脸，“这让你今后看东西做事情的心情，永远都回不到从前了。”
然而王杰希说，如果你从不告诉我，待到我自己发现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那你失望吗？”叶修抬起头，他以为他会看到苍茫的目光，然而他眼前的王杰希，眼睛是明亮的。
“叶修，你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憎恨这样的现实，他们伤害和剥夺的是你，我有什么资格失望呢。”王杰希凝望着眼前的虚无，那是个他难以想象如何去 直面的深渊，“面对这些险恶需要很大的勇气，即使这样你还是在保护和引导大家，就算整个墙都是倾斜的，你仍然是我们的准线，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空间寂静，听得到烟灰簌簌落下的声音。
眼眶久违地发热，那些隐藏的不安和恐惧，苍茫的坚持和抗争，那些所经历的苦难，仿佛都因为这一刻而变得有意义。
连指尖都颤抖着拥抱的冲动，他看不到他的目光，他微笑着，磕着烟盒，递出一支烟。
“来一支吗？很适合现在的气氛。”
王杰希摇头。
“你从来都没有尝过烟的味道吗？”
王杰希抬起头来，他问是什么味道？叶修抽着烟，他放下手中的烟蒂，随即揽住他的肩，将一口烟灌进了他嘴里。
（待续）
继续连更！电子脑硬化症，微型机械疗法和疫圝苗的设定来自攻壳，是攻壳机动队第一季的主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