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傀儡师（16）
最近两周在出差>_<
（16）准线
这一晚的破晓来得太久，透过霾的晨光如此暗淡，天地初开般混沌。不知是第几次醒来，狭窄空间中满溢伴随酒精的糜烂气息，叶修说总觉得在这里睡了好几个世纪，怕是世界末日来了都不会知道。
王杰希睁开眼，他说如果世界末日真的会来，我们大概早就战死了，战场马革裹尸不是最适合我们吗。
两个人的惺忪睡眼近在咫尺，互相抚摸着容颜，就像触碰镜中的自己。面目全非的世界里，颠倒的黑白和虚实，微笑着哭，寻欢作乐却红肿着眼，灌醉了身体头脑却清醒，发烫的身体暖化了一身冻结的寒冰，却暖融融地流进了眼里。
叶修说是啊，我这种没有肉体的怪物，只会有战斗至死这一条路。
但王杰希问他，这就是你从不主动讲起你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原因吗？指引了别人就把自己隔绝在一辆不能被找到的大车里，以为被毁过一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着一个人舔伤口转而微笑示人经历的人才会了解，这种事怎么可以和别人去说呢，没有谁帮得了，徒增负能量罢了，只是鼓足勇气就很难，战斗的人也会望而却步。
或许叶修愿意向他吐露已是奇迹，至少信任他能够撑过这种伤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为自己的强大而骄傲，总算站在了能够为他分担的高度。
他说叶修，不公正就应当被矫正，不公正的世界就应该有末日，才会有更好的未来；你是我们的准线，凭什么任由他们抹杀并诬蔑，为了扶正你的倒影，我可以倾覆整个世界。
叶修抚着脑袋，酒后的意识狰狞地清醒，他曾经以为自己酒量不好，平日的情绪隐藏得再好，酒精作用下头脑一热也会说胡话。
他现在的义体有着最优的新陈代谢，会以最快的方式讲酒精代谢掉，最高效地处理麻痹脑和加速热量流失的成分——所有义体都是这样的标配，那么每个人酒后的反应应当是一致的，可是使用义体的人，依然有各自的醉酒反应，耍酒疯抑或吐真言。
那时叶修不得不承认，酒只是宣泄的一个借口，不清醒都只是骗自己的，人就是这么虚伪和好骗。
他很想向王杰希道歉，不停地跟他说对不起，将他拖进这个黑洞，葬送他的前程。
但他就是无法容忍这些人用虚假的正义圈一座墙，心安理得地将他当做独裁的武器，唯独他，王杰希，他们不配玷污他的理想。
在叶修心里，王杰希和自己是很不一样的。
对叶修来说，无论是否被毁灭过，自己都属于战场，会一直战斗到死，他并不知道自己离开战场还能去哪里，他在这个电子时代和罪犯斗争，保护大家，就是他的荣耀和生存的全部意义，战场是他的容身之处。
所以他一路有意地跟沿途的真情抑或谄媚保持距离，因为那注定没有未来。他自诩是个没有抱负的人，哪怕是这个体圌系逊爆了也没有推圌翻重建的野心，太麻烦也太险恶，他只有那么一点点追求，纵然看尽真相和冷暖，也只想有个重要的人不受伤害，不再有人需要隔着虚假的肉体互相拥抱的世界而已。
那些荣耀和梦想，全都在笑容中逝去了。
他第一次见到王杰希的时候，这个训练兵尚不纯熟地操控着装备，以几乎自杀式袭圌击的方式抗击敌军，仿佛即使摔倒也要摔得离目标近一些。
很多人以为他只是个一腔热血的新兵，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因为刚刚成立的特侦六处任务繁重且高危，每年的新人都会有超过一半退出，留下的又会有一半阵亡。
只是叶修知道他们远远低估了他，他一路用透支的强度高调战斗低调成长，成为了他想要成为的战神，一个叶修认为傀儡师打不败的存在。这个人无论留在军队还是去别的地方都会栩栩生辉，而他选择来到特侦六处，这个最凶险的战斗前线，他说他想要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叶修曾在整理备份时看了眼最初招新时的申请，王杰希的档案里有着这么一句话：我抵御傀儡师，是为了不被奴役，不被欺骗，拥有自我，维护生而为人的尊严。
这显然是一个没有碰过壁的理想主义者所写下的文字，纯粹得太不切实际；又或者这只是应试教育里对考官的讨好，牺牲年轻人梦想为代价的进步中，由于竞争激烈而会说漂亮话的小鬼，比街上的人造美女还要多。
所以现实是什么？倾尽心血保护墙的王杰希，被墙奴役，被傀儡师欺骗，被模拟混淆自我，被通感羞辱，一切对权势的威胁必须被肃圌清，以血书丹青永远都不会是正义；那粉饰的盛世之上，是真正的地狱，而他们的理想，还远在地狱之上，那个拥有真理和自由的，高处的青天。
从没有人能够实现，血染的江山纵横的岁月唯有强圌权是永恒的主题，总有不会被敌人打倒的战士死于铡刀和绞架，理想不过是冷掉的血，青史间的枯骨，害人的乌托邦。
可那依然阻止不了他们前仆后继地向往，就在这对黑暗麻木并为自己的不作为找借口的现实里，他所望而却步不敢奢望的理想，不仅存在于满分答卷上，那有多让他羡慕，就有多不容玷污。
所以王杰希和他不一样，哪怕他们所看的是同一个方向，向着同样的目标在战斗，并不知何时会倒在哪一方战场，他也不低头退让，不去推拒心中重要的东西，为了争分夺秒地珍惜，也正是他不一样的行为让他看到，人总是执着于记忆和过去，而将来会怎么做，才决定一个人是谁。
那让叶修如此深刻地感受着，被尊重着，被追随着，是那么温暖地驱散着他一直以来一个人所承担的不安，愤怒还有困惑，那自己一直回避着的一星弱火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燃亮起来，也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宛如救赎。
爱意滋长，顷刻燎原。
他微笑着，他说那么王大眼，也让我来用你做一次准线。
他们所保护的这道墙，拦截侵害的同时也隔绝着真相，杀敌的同时也错伤自我，算法仍需进化；但它依然是为保护芸芸众生而建的，即使并不完美，它依然承载着他们的理想，哪怕历经不堪与失望，这仍然是个他们想要去保护的世界。
揭露真相会让很多人暴露在危机中，保护他们的方式，却未必只能把黑暗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可唯有底线，叶修一直未能确定，接受指向性信息对思想的侵蚀需要有极值，当惯奴隶的人会忘记反抗，愚忠需要有尽头，独裁的危害超越傀儡师的界限在哪里，平衡点和坐标在哪里，他们退让的极限在哪里；而今，他大概已经找到了。
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会辜负你，便不再值得保护，我会毁灭它。
他的眼中映着王杰希惊愕继而警觉的眼神，窗外的晨光为两人镀了金色的边缘，逆光中嘴角的弧度，温柔得像亲吻。
仿佛是警告，王杰希说，希望你只是回应的一句玩笑，因为你成为破坏者就会真的变成傀儡师，你会成为我的敌人。
叶修目光中的意味太模糊，一如他一直以来不走心的微笑，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大概深埋才更适合自己。
也并不是只有你，才有愿意为之倾覆世界的人，和付出任何代价的理由。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