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王/叶黄】顺流逆流（5）
（5）
双人重甲是王杰希开回废弃营地的，喻文州由于缺氧依然呼吸困难，对于并非前线作战的人来说，一个人驾驶的负荷实在太大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路皆是压抑的沉默，气氛一寸寸冻结。
依然无法置信王杰希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寻找答案，并且为何偏偏会找到自己。通感很短暂，短暂到根本来不及同步思维，然而即使他竭力抗拒分享，仍然无法阻止王杰希读到最浅显的感观断点，比如一个景象，一个片段。
双人机甲稳稳停下，操作台的透明隔板被掀起，喻文州终于听到了王杰希开口说话：
“对不起。”
这让喻文州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愿意跟他交谈，至少他们尚未友尽。
“你是在为什么道歉，为没有尽全力出手，还是为擅自开启通感？”
“为强行去读你的记忆。”
王杰希已经恢复了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哪怕他刚刚获得了细思恐极的信息。他直觉喻文州早就与他有着隐约的因缘，就在方才闯入脑海的记忆镜像中被印证了。
隔着操作台，他看着难得一见收起笑容的喻文州。
“博士，我并不是对你的隐私有兴趣，但这仍然是件很冒犯的事。”
这样的事换做谁都有大发雷霆的冲动，然而比起恼火，喻文州更多的是担忧，他在研究所的日子里接触到太多秘密，窥探他的回忆是很危险的。
“你有疑虑，本可以直接问我。”
“但你会讲吗？”王杰希咄咄逼人，“你始终强调知道谁是复制人很危险，不就是因为你已经知晓，并打算对此守口如瓶。”
喻文州沉默不语。
到头来欲盖弥彰，他研究战术，做前线指挥，却连自己的念头都掩盖不了。
“知道谁是复制人，真的这么重要吗？”
王杰希摇头。
他从最早出征，就一直被人怀疑是复制人。人人说强大的复制人只有同样强大的复制人才能够制服，能够杀死怪物的只有怪物，很多人猜测王杰希是为空战特别研发的复制人，他都是知道的。在这样的猜忌中一路战斗而来，无论自己是否复制人，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博士说知道自己是谁并不会改变活着的方式。我也一样，不管是人还是复制人。”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但是，植入记忆，量产仇恨，导向认知，决定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会改变我。”
喻文州清楚，事到如今，事实已经形同裸奔，如果说知道彼此谁是复制人是种危险，那么这件事已经发生，其余的，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的语气令几乎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和了下来：“我会讲的。所以别再做出这种危险的事，否则我也是会生气的。”
王杰希并没有对喻文州的记忆贪心。
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想知道喻文州是否早就与自己相识，这些他都已经确认了；他零星看到喻文州的过去和经历，也下意识地不去窥视。
然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在短暂的通感中太难通晓了。
他看了眼通感头盔：“我有个不情之请，据说这个系统有机率将复制人激活前的记忆恢复出来，我想自己去看，我经历过什么。”
此刻的叶修面对着边境的方向，正在跟冯宪君通话。
冯宪君再三强调，务必要尽快回来，复制人跟随联军出关没能按时入境，会被自动判定为叛逃而被移入退休名单。
“主席，这也太难为人了，”叶修哭笑不得，“边境不让复制人入境，不入境又要算叛逃，复制人也很绝望啊。”
“无政府状态下的不合理和不作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冯宪君一样很无奈，“总之我没有经费贿赂了，你务必想个办法，需要偷渡的话我可以在边境里面接应你。”
“好好……”
“我们这里看到当天遇到的利维坦能量源已经彻底熄灭了，真的是黄少天一个人打掉的？他才第一次上天打主攻吧。”
“对啊。”叶修却是笑得无奈，“这一战回去他的名字会让所有人都记住的，要被挂上热搜了，希望他扛得住吧。”
“至少人造银翼杀手的实验成果不错，我会调查这个事故的，请务必把样本回收，还有，绝对不许让样本知道自己是复制人。”
挂掉通讯叶修遥望着边境抽烟。
对叶修来说，边境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摆设。人们制造复制人，无法控制复制人，宣布复制人违法，然后制造银翼杀手去杀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人人心知肚明，都市和外围生存着大量复制人，一如文明破败前的黑民，既无法离开这些劳动力，又生怕他们夺去地位和资源，而边境便是一条划分特权的线，隔开低端人口，却对有钱有势的人通行。
杀了一天怪兽的黄少天钩挂着仆仆风尘从雾霾中钻了回来，满脸沙尘和汗渍宛若掉进泥塘的小猫。他现在是小镇的英雄，他的出现在饱受变异野猪侵袭的居民眼中宛若圣子降临。
“哟，回来了，杀猪小王子。”叶修朝他一摆手。
黄少天早已无力气亮出大剑：“我告诉你，要不是需要留着你暖手，我现在就剁了你喂猪。”
当天晚上黄少天被灌庆功酒，叶修好心提醒你们灌小孩喝酒至少也要查一下身份证吧，被一众人冷落在一旁。
“嘿叶修，怪兽难打还是复制人难打？”黄少天干了第一杯，不理一众围着他恭维的镇民，转头问他。
叶修侧头，像是听到有趣的故事：“还用问？当然是人难打。”
“因为人有智慧？”黄少天干了第二杯。
叶修轻笑：“变异的怪兽也有智慧，很多有语言，会伪装，会战术。但是怪兽大多处于寻找自己在食物链中位置的阶段，打怪兽基本可以毫不留情酣畅淋漓地杀，而人就不是了。”
“所以不是难打，而是难下手？”黄少天干了第三杯。
叶修摊手：“很多复制人懂得尊重，和睦相处，想要生存。谁有资格杀谁。”
黄少天眼神已经涣散：“如果你身边有复制人，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叶修你是个好人。”
话音一落，他的头砰的一声砸在了桌面，瓶罐酒杯噼里啪啦震倒了一大片，惊得众人乱作一团，他们的圣子神明突然人事不省，怎一个大事不好。而叶修做出了不要出声的手势，对他们说，他帮你们杀了一天很累的，再不让他好好休息就是虐待。
叶修把他扛上床铺，将他盖得严严实实。连续几天在温差悬殊的昼夜奔波，每晚冻得团在他身上发抖，着实需要暖暖地睡上一觉。
然而叶修想要离开时，黄少天的手牢牢攥着他的衣服，死也不放手，分明酣睡得连雷劈都叫不醒。
叶修无奈退回床边，轻握他攥紧的手：“好吧，你要是非要跟我睡也不是不可……”
“叶修你TMD再损老子劈死你！”黄少天梦中咆哮。
夜幕降临，王杰希拖着比蒙巨兽的脑袋回来了。
这是喻文州开给他的条件：杀死比蒙巨兽，就帮他尝试触发激活前的记忆。他知道王杰希会在对战时启动通感，是因为他本来就对一个人战胜有十足把握。
喻文州将装置调试了很久，这本身并不是一个用来解锁或者初始化的系统，需要做出很大的改动。
他郑重其事：“强行覆盖植入记忆对身体的负荷非常大，你的中枢将会接收翻天覆地的信息量更改，可能会烧坏，或者影响今后的机能，确定要冒这种险吗？”
王杰希并无迟疑，连自己的过去都无法抗得过，还有什么立场去对抗别人。
喻文州有着叹气的冲动，终究还是要面对那一段经历，一切刻意的保护都因为这适得其反而变得徒劳，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记起。
“这可能并不是好的回忆。”
他的语调依然温和，然而没有微笑，仿佛是最后的劝阻，不强迫人去接受的恳求。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经意间，王杰希嘴角扬起了弧度。
“我知道里面有你，博士。这大概才是最让我禁不住想要去看的原因。”
他的话终于令喻文州笑了：“那，希望你会觉得值得。”
通电的瞬间，王杰希只觉得自己坠入一片死寂而嘈杂的空白里，感官数据逐渐汹涌而来，脚步声，惊叫声，狂笑声，混杂交织在一起。背上柔软的感觉，是女人裸/露的胸压在身上。
被扒光的废弃样本堆积在一处，那些复制人输出系统全切，死尸般一动不动，消毒水喷薄而下，冲洗喷粉，宛若待宰的牲口，女性样本被挑拣拖出，被侵/犯，轮流猥/亵，男人被拖去进行器官配对，被拳打脚踢。
他听到有人说这个样本来头不小，本来是要做银翼杀手的空中顶级战力的，因为战力突破极值，不在可控范围之内，被抛弃了。
哈？顶级战力，谁快过来上了他，今后还可以跟人吹嘘，我日过顶级战力呢。
去他妈的顶级战力，去他妈的银翼杀手，在这里老子说了算，老子想上谁上谁，想切开哪个切开哪个，想怎么吊打怎么吊打。
狂笑，嗤笑，尖锐刺耳，一张张扭曲的脸，嘲讽溢于言表。
他被揪起头发，仰起脸，被一头撞在墙上，满眼暗红的血。
顶级战力有个屁用，还不是被老子踩在脚下的料。
拳头和鞋底雨点般砸向面门，殴打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他的输出系统被切，不能说话，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就像沉睡。
然而他的输入系统运作着，感知并记录着，这所谓的人世间堪比地狱，幽暗逼仄，宛如坠入冰封的深潭。
而喻文州这个名字，是他向着蚀骨冰凉和黑暗下沉中，斩裂世界的光。
（待续）
连更5天达成！
话说，我得歇歇了……感谢阅读 周末见
